老 抠
549班 陈 帅
又行驶在回家的路上,心情本应是可以愉快些的,然而我望着前方这条通向村子里的柏油路,心里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酸楚。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骑着三轮车的老人的背影……
他就是老抠。
那还是七八年前,他是我们村附近的一个收废品的。记得小时候也总是盼着他来,他来了,我便能用几个酒瓶换些零钱。他来时,总会带着沙哑的一声“收——破——烂”。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,便能瞧见他蹬着三轮车缓缓过来。那辆三轮车,不知用了多少年,锈迹已经完全覆盖了车身,好像蹬一下车身就会散架一样。再看看老抠,身体消瘦,好像一张皮搭在骨头上一样。衣服上也满是补丁,皮肤自然是庄稼人那般的黝黑,眼球上布满了血丝,从远处看活似一具骷髅。但当他骑上了那“绝配”的车时,二者竟都变得有力量起来。
老抠并不是他的真名,我是从母亲那里才得知,他年轻时家里出过变故,只有他活了下来,后来他干起收废品的活儿,因为生活太过节俭、抠门,大家便叫他“老抠”。后来叫的人多了,他自己也习惯了,老抠便也忘了他的真名。他的“抠”,我是见过的。他从一早起来到晚上回家,中途只吃一顿午饭,而那唯一的一顿午饭,也是我见过最简单的——从身旁的绿色布袋中拿出几个硬邦邦的馒头,估计是怕太硬嚼不动,所以还会用水就着,一口一口的吃下去。人们并不知道他攒钱干什么,或许也没兴趣知道,因为老抠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空闲时间的一个笑柄罢了。我还清晰地记得村中总有些顽皮的孩子绕着他转,嚷着一些嘲笑他抠门的顺口溜,拿他寻开心。而老抠,只能一边无奈地叹气摇头,一边骑着车离开。如今想起来,老抠虽有些可笑,却甚是可怜!
后来我到外地念书,回家的日子少了许多。对他的记忆渐渐稀疏起来。大约三四年前,有一次我回到家时,村子里的人都议论着村头进城的那条土路要修成柏油路的事,大家都十分高兴,我听后也是十分激动。第二天早晨我出来散步时,偶然碰见了老抠。老抠向村长询问了关于修路的事,村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。老抠听了以后,好像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,急忙跃上车向家里奔去,他那背影在我的视野中模糊了,逐渐消失在尽头。然而当时的我没有想到,这一模糊的背影竟成了老抠留给我的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记忆。
从那以后,我便再没有见过老抠。直到那次我到村支书家里办事时,偶然聊到老抠,我才得知了他的情况。
老抠死了。
老抠是在那天与村长交谈后出事的。他在赶回家的途中翻车了,那辆与他一同风雨几十后的三轮车终究还是倒在了岁月的脚下,而老抠,也倒下了。老抠被送到医院后,经检查并确诊为胃癌晚期。在医院的最后日子里,老抠向前来看望他的村委们道出了心声。“这张卡上有十几万存款,拿去修路吧!密码也在上面。”说着,老抠努力起身来够到那个绿布袋,然后撕开一个早已缝上多年的口袋,从里面拿出信用卡放在了支书的手心。“我着急回家都是为了取卡来给你们啊!都是因为这条土路,我的老婆儿子坐的车才会翻到沟里。如今活着的我再怎么辛苦也不能再让其他人受这难了。你们总笑我抠,可不抠哪能攒够修路的钱。这路要是能修好,我也能安心见老婆、儿子了。”在场的村委们都紧紧握着老抠的手,强忍泪水感谢着他。老抠在这时默默地闭上眼睛,一行泪水还是从紧闭的眼角涌出。
后来应老抠的要求,他被葬在了那条柏油路旁。这位一生默默奋斗、受人指点的人啊,终于在人生尽头走向了光明。尽管他那生前的几十年是多么可怜可叹,然而真正令人悲痛的是数年以后,又有多少人能想起这位伟大的老人呢?
如今,我再次行驶在这条路上,看着前方平坦的大道,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骑着三轮车的老人的背影,但它不再渐渐模糊,因为它在我的心中永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