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80班 田文琦
日记本的扉页上斜着几方太阳,零落出刺眼的光芒,执拗的字迹分明:青春路上,任得成长,何必不朽,何来不朽。
苦,哀鸣。
刚一下车,不见父母,看到的却是表哥和侄女,心里咯噔了一下,便握紧手机若无其事地堆出笑容迎了上去,“回哪儿啊,哥”她随口问道,“回姥姥家”。如此简短平静却让人心生不安,可她却没有再问,车子很快拐进了熟悉的小巷,也正因为熟悉,那几箱晾在秋收后的田地里的旧炮筒显得格外的醒目、扎眼,好不悲凉。她心里想着,还不过年呢,谁家响炮了呢,回神间,车子已停在姥姥家门口。她激动地跳下车,伸手推开暗红色的大门,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说不出也看不尽的荒凉。她抬头一看,见舅舅在打扫院子。一个人,一把扫帚,扫着满院的兴荒,她勉强撑起笑容,“咦,舅,你怎么有空回来。”可心底的不安愈来愈沉重,她转眼一望,透过那一方明得发森的窗户,她看到了更多熟悉的面孔:本应上大学的哥哥姐姐们,本应在外地上班的婶婶、姨姨们,还有没来接她回家的她的父母。她一步一步地挪向门口,不知怎地却越发艰难,突然,她假装镇定的笑容凝住了,心一下子凉了,刺痛的凉,然后崩溃了,那是因为在她准备迈过台阶的时候,她看到水泥柱旁一堆未烧完的白纸和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天堂用品(天堂电视机、天堂洗衣机、VCR等等),她的眼睛迷蒙一片,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思考,颤抖着双手推开大门,这一刻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,却终究敌不过走廊尽头的一张黑白照片,两三种水果、几根香蕉和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烟圈,是姥爷。她茫然地回过头,看到围坐在姥爷生前躺着的地方的家人那疲惫、无奈又勉强的笑容,她摊倒在地上,抱着不知什么东西号啕大哭。她听不见家人这七天里已经哭哑却仍故作坚强的噪音,她看不见自从姥爷没了以后便倒下的姥姥,她只知道自己无能,不能再见姥父最后一面。哭声从她的心底传来,从家人们红肿的眼睛中传来,从姥姥睡梦中未干的眼角和轻声的呢喃中传来。家里人说,姥爷终于解脱了,这二十年来,他不能走也不能动,连最单的翻个身都要让姥姥来帮,过的又是怎样非人的生活。子已经成家,外甥们也都已经长大,他们不能这么自私硬把他留下来,让他受折磨。他们能做的,只有在姥爷说自己不想活了的时候,握紧他那因疾病而颤抖着的手,轻轻地说:“爷,您想走就走吧……”姥姥说,她和姥爷过了一辈子,他一身正气,坦坦荡荡,作为一名军人,他服务人民毫无怨言;作为一名医生,他救死扶伤已成本能。如今,他还体贴家人,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,让姥姥将他翻身朝向墙,在姥姥出去上个厕所的功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他怕姥姥看见伤心,他有情有义,走的时候天气不冷也不热,子孙们能不受冻地替他哭完七天灵。而她终于回来了,却只能伏在铺满彩条的黄土堆前亲吻姥爷的灵魂,祝愿姥爷一路走好。
好像一切都结束了,日子还是日子,她还是她。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,日历簿上多一了道鲜红的印迹,那是姥爷走的日子;空落落的红木桌上多一张黑白照片,姥爷穿着他生前最爱的中山装;青春的路上多了一条裂缝,那是她敌不过时间,抵抗不过世界的无力证明。过了好久时间,走了好长的路,终于,还是让她明白过来了,原来,何来不朽,没有不朽,何必不朽,原来,我们终究会变老。
辛夷坞说过,在广阔的时间面前,青春脆薄得像一张纸,任时光匆匆逝去,当昔日美人变成今日的红粉骷髅。在时间面前,我们渺小得如一粒尘埃,终化作一抔尘土,何来不朽,何必不朽。只有坚信,她生存过,她来过。唯有坚信,她见过日出与朝阳,她听过清风,她怜过大地悲音。她不需要不朽,因为这已经足够。
不是凌晨四点钟,她却看着海棠花未眠,怀里拥着已经泛黄的笔记本,久久地目送那一点星光。
(老师评语:不朽在心,真情永存,情真意切,亲情永恒。叙述娓娓道来,平静中透着无限的悲戚之情,语言描写浑然天成,动作刻画入情入理,实乃感情充沛之美文。指导教师:张永福)
(该文获第二十届“语文报杯”作文大赛高三年级组山西省一等奖)